消失的村庄
李婍
母亲前些日子来电话说:老屋马上要拆迁了。
母亲这两天又来电话说:老屋拆了,西邻的同族大哥和南邻的叔叔因为想不开,都过世了,一个心脏病猝死,一个本来身体差再加上悲犹过度,随着老屋的土崩瓦解他们的生命也一起逝去,用沉甸甸的生命对消失的村庄进行了庄重的祭奠。
接完电话,心里沉沉的,遥想着化作废墟瓦砾的故乡的村庄,想着那些亲切熟稔的乡邻的模样,这个无雪的冬日,在冰冷的推土机的隆隆声中,他们含泪目睹祖祖辈辈生存的院落变成残砖破瓦,房屋倒下的瞬间,整座村庄的精神或许就倒塌消亡了。
作为女人,我不能细细体会这种酸楚和凄然。在故乡,女人是没有家的,出生的那爿老屋只是她的暂时栖息地,等出嫁了,那里才是她的家。对我来说,拆迁的老屋只是我曾经的宿舍,对于千百年生于斯长于斯的乡亲爷们儿来说,这里是他们的根基他们永远的家,推土机过后的遍地狼籍荒芜中,他们感觉自己的根萎缩消亡了,家没有了,祖祖辈辈生息的家园在自己手中丢失了,所以精神也就随之坍塌了。
城中村的消亡是历史的进步,今天的城市都是由曾经的村庄演变来的。我的父老乡亲显然没把觉悟提高到历史的高度,他们活得很实际,不去想沧海桑田变迁是怎样一种概念,不想明白短暂的否定之后会有耀眼的辉煌高高耸起,他们在传统和现代转换中迷失了,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,只好随着老屋而去,随着消失的村庄而去。
在现代文明和农耕文明的交替中,总要有一些代价,总要有一些牺牲,当这种牺牲近在咫尺,牺牲的就是自己的土地房屋,自己的父老乡邻的时候,心理上是沉沉的沉重甚至沉痛。也许,确实该体谅一下他们的心理,那心理是历史沉淀下来的,不是一点经济利益就能化转的。
电话里告诉母亲要想开些,要把眼光放长远,闲着没事别总到老屋的遗址去怀旧,母亲含含混混答应了。但是我知道,即使她不去现场,也会在心里凭吊怀念那座老屋,感情这个东西没办法,那个消失的村庄会永远存在于他们的梦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