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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写的人---------
作者:陈建平 | 来源:原创 | 时间:2017-04-02| 阅读权限:游客 | 会员币:0金币 | 【

大写的人———送别井心先生

  花圈列队,哀乐低回,烛光摇曳,白花如星。2003年元月18日下午,默默肃立的人群挤满了莆田罗弄里林家大埕,为井心先生送行。令人感慨不已的是,这位无官无职老人的离去,竟牵动了那么多凄恻的心。

  沉浸在悲哀的送别中,我不禁想起与井心先生交往的烟云岁月,想起他穿越世纪风雨的平凡一生,想起他为人师表的风范,诗家书家的风度,体坛前辈的风采……

  我家与先生家分居后院前埕,算起来,先生还是我的族伯呢!在我童年的印象里,每逢井心先生从我家门前走过,看到他伟岸的身躯、威武的步态和凛然的气度,我幼小的心灵就感到一种庄严的感召,情不自禁地联想到《三国志》小人书中的大将军关云长。

    与中国老一辈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一样,井心先生在1957年因忠言而惹祸,受到长期不公正的对待。在人生的严冬中,先生孤芳自赏,在教授弟子之余,他修习诗赋,参与在宋湖民先生家创立的民间诗社“壶碟会”,以诗言志,化解心中块垒。先生爱梅之高洁,其时多有咏梅诗出,如“一枝春早在山陬,玉骨冰肌冻不销”、“得傍一丘忠骨在,千秋碧血两斓斑”等句,折射出宁折不弯的文人风骨。

  然而天妒英才,想不到文革风暴中,先生又因诗作而遭宵小陷害。1965年冬月,先生作《梅花》诗:“暗香今日又相随,斗雪欺冰正满枝。友到梅花身亦韵,呼来明月意犹痴。人间骨相寒如此,笔下文章枉费辞。便欲放怀追旷达,孤山却恨不时宜。”却被诬为对社会的不满之作,为之横遭批斗。直至文革后期拨乱反正时,仍有一些当权者以此诗要挟先生,要他以一纸检讨来换取“平反”。然而屈服权势不是先生的品性。后来还是省领导出面干预,先生才得以洗脱罪名。

  井心先生被誉为文武全才,除体坛、诗坛外,还以书法名世。其作品沉雄超迈,力透纸背,半个世纪前就名扬莆田,故而慕名登门求索墨宝者络绎不绝。先生不计亲疏贵贱,尽量予以满足。我常在先生家走动,对那管挂在天井边晾衣竿上的大毛笔记忆犹深,一见先生伏案挥毫,总是趋前观赏,只见先生展纸提笔,凝神片刻,在胸中规划好整幅布局,随之将笔锋蘸满浓墨,悬肘落笔,以气运腕。于是,雪白的宣纸上,酣畅淋漓地冒出了一行行“井心体”。

    文为心声,书为心迹,自成一体者,可谓凤毛麟角。纵观红尘世象,自诩书家者林林总总,不少书作初看端方得体,细观不过是法贴的摹仿,少了宝贵的灵魂;还有些书作柔婉媚俗,又欠缺了人生的气格。用心体味井心先生书法,确是一种艺术享受,那极富骨力的铁划银钩,那老辣洒脱的撇捺点按,不仅倾泻着风雨平生的坎坷际遇、烟云岁月的旷达胸襟、还凝聚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人格力量……

  每逢年关,就是井心先生挥毫泼墨的“农忙”季节,不管亲朋好友、门生故旧或乡野农人登门求字求联,先生总是以礼相待,只要健康状况许可,一概允诺。有个年关,一乡老挟着一大扎红纸登门求联,从门联、房联、窗联一直写到柴间,畜栏联20多副,老迈之年的先生尽管写得腰酸背痛,也毫无怨言。

    因是邻居,我近水楼台先得月,常有新闻界、文艺界甚至政界朋友托我向先生求赐墨宝,前后竟达数十次之多,先生总是不厌其烦,有求必应,有时抱病而作,时常还要倒贴纸墨。记得我相求的《陋室铭》,整幅连同落款上百字,先生以老迈之躯,竟先后写了三次,使我感慨系之!先生秉持中国传统文人的清高,不沾铜臭,不齿于以书谋名,以书射利;故而书画交易场中难见先生书作,偶尔有一两幅,也系他人辗转售出,绝非先生本意。

  更使人敬佩的是,饱历人世沧桑的先生直至耄耋之年,仍然胸怀坦荡,正气凛然,爱国忧民,尤其对社会上存在的一些腐败歪风深恶痛绝。我常到先生家串门,由于职业的缘故,对时事民情比较关注,每每与先生交谈,总是受益匪浅。先生先后题写“时平歌哭都无罪,道大行藏各有功”、“佳日不多聊取适,老年难遣是离群”、“报喜灯花红一夜,相思春水绿三年”等作品赠我。

    记得有一年春节举办老干部书画展,先生有感而发,应邀题写了一幅“千家翘首看廉政;万众关心到党风”的书法作品参展。开展时,其时的省领导(系先生弟子)在其书作前伫立良久,沉思不语。在旁作陪的市领导却脸色难看,随后交待办展单位:“赶紧把这幅书法挪到旮旯去!”一时传为笑谈。

  平凡孕育伟大,朴实展示崇高。在烟云岁月和风雨平生中,井心先生用他的诗、他的字、他的书生节操、他的人格魅力矗立了一座丰碑,激励了许多后学,他以坎坷的人生经历,用一位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,书下了大写的“人”字!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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